【适量饮酒 快乐生活】“狂来轻世界,醉里得真如” ——书法与酒的不解之缘
书法是一种奇特的艺术。比之绘画,它显得抽象得多。在挥毫泼墨之间,但见横笔勾画、欹侧变幻、章法纷呈;篇章既成,临赏之下,或苍老劲健、沉郁淋漓,或端劲高古、容德皆备,或超逸入神、雄健清新,乃至淳淡婉美、妍丽温雅,甚至意气赫奕、光彩照人,如此等等,气象各别,将书家的人格气质,以及执笔当下的心情体会统都展露无遗。
古时,“琴棋书画诗酒花”并称,“书”尤其和诗画相类,都是文人雅士借以传情达意的工具。不过,书法创作讲究颇多,无论幅式、章法、布局、题款都各有要求,而且如果文字内容不是即兴创作的话,对应的字体也须有一番拣择。可以说,好的书法作品集结着太多的因素,但创作的过程却又必须是一气呵成的。对此,古人常喜酒后作书,可见酒和书法的天然相洽性。中国的酒文化和艺术创作,尤其是书法的创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酒有一个很重要的特性,它能激活灵感,使人放下日常生活中的人格面具,忘掉现实社会中的等级制度、功名利禄,以及其他世俗的东西,还己一个本真的状态。而这恰恰是书法创作的佳境。
酒和书法的结合,最早可以推及铸造酒器之时,西周时期酒器里的铭文就是两者最初的结合。而作为酒具的大孟鼎,其铭文笔法秀丽雅致,为金文中属于上乘之作。及至东晋王羲之兰亭雅集、微醺作序,方才在彼此缠绕的文化史上成就了一段旷古烁今的佳话。
相传,王羲之酒醒之后,拿出这幅字,也不禁喟叹: “此神助耳,何吾能力致”。可见,“天下第一行书”的诞生里融合着多少偶成的天机,其中,酒的作用尤其显得不可或缺。没喝酒,再写一遍,写出来的字就没有神采了,面目呆板,没有了昨日的光华。所以可以这么说,如果没有酒的激发,王羲之创作不出神骏的“天下第一行书”《兰亭序》。酒是灵感的触媒体,是艺术创作之母,也是让书法家脱离人格面具,达到真血性、真情怀这种状态的一个很好的媒介。王羲之创作《兰亭序》是在微醺的状态下,看他的作品,基本上是理性的,中规中矩的。可以说,《兰亭序》只是书与酒的一次偶然结合,是这偶然结合下绽放的一朵奇葩。等到盛唐气象下的书家“颠张狂素”那里,书法与酒才实现了最高层次的结合。文化
唐朝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的一个黄金时期,是个大开大放、文化全面繁荣、极具浪漫气息的自由奔放的时代。它造就了许多思想自由之下的顶峰,诗歌、舞蹈、书法无不如此。可以说,酒在这样的时代充分发挥了它的作用。杜甫的《饮中八仙歌》就记述了当时长安市上的八位“酒仙”。他们处于同一时代,又同在长安,大唐风尚可见一斑。而草圣张旭就是“酒中八仙”之一。
张旭为人洒脱不羁,豁达豪放,嗜好饮酒,常常喝得大醉,呼叫狂走,挥毫作字,甚至以头发蘸墨书写,时人称之为“张颠”。他的书法上承张芝、二王一路,创造出“变动如鬼神”的狂草。不过,张旭虽以草书闻名,但他也“晓精楷法”。和他的狂草完全不同的是,他的楷书则完全是虞欧笔法,端严规整。狂草是书法中自由表现上的极致。如果没有酒的作用,“脱帽露顶王公前,挥毫落纸如云烟”的《饮中八仙歌》如何成为可能将是一个疑问。《新唐书》上就有记载,张旭“既醒自视,以为神,不可复得也”。此外,唐代书法有个值得关注的现象,那就是书壁。张旭每至酒酣,便狂呼大叫,在粉壁、屏障上泼墨挥毫,笔走龙蛇,那种满壁纵横的气势,没有酒力助之更是难以想象。
与张旭并称的怀素,是位“狂来轻世界,醉里得真如”的僧人。比之张旭,怀素似更洒脱。醉僧怀素曾种蕉练字,有“砚泉”、“笔冢”的传说;一日九醉,只是埋首于书法,“遇寺壁里墙、衣裳、器皿,靡不书之”,极大地成就了书法。五代僧人草书家贯体曾以《观怀素草书歌》赞美怀素: “张颠颠后颠非颠,直至怀素之始是颠。”他“忽然绝叫三两声,满壁纵横万千字”,“醉来信手三两行,醒后却书书不得”,这都充分说明了酒对书法的催生、对它的逞才使气达到了多么重要的程度。
在这里,酒作为艺术创作的刺激物,发挥了恰到好处的作用。饮酒与不饮酒是极为不同的,醉酒又有别于“纵酒”。书家借助酒的神力,对旧有的书风实现了神奇的突破,继而进入随意挥洒,“虽复变化多端,而未尝乱其法度”的至高境界。书法艺术与酒的结合,至此堪称化境。
由此继续往后推,到了宋代,苏、黄、米、蔡是代表宋代书法的四大家。其中苏轼和酒的渊源最深。他一生坎坷,是位喜酒的文人兼书家。诗文中涉及酒的篇章比比皆是,如“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”,“身后名轻,但觉一杯重”等等; 流放间,与百姓相处融洽,喜欢同村野之人对饮;在惠州期间,甚至给很多当地的酒起过名字。酒后作书自然不在话下,他曾说: “我书意造本无法,点画信手烦推求”,也就是说,他作书崇尚“信手”写来,喜欢即兴创作的那种放松和随意。书法史上还有米芾置酒邀苏轼对书的一段佳话。酒后作字,使一代文豪留下了平时不及的精品佳作。
但是,宋朝较之唐朝,整个时代的风尚早已大异其趣。在激情奔放的唐朝,儒释道三教多元并存,诸家各显神通,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。和它对应的,书法也走向两个极端: 一个是规范化之下的唐楷,另一个就是充分展现个性、灵感迸射的狂草。而到了宋朝,由于三教合一,出现了以儒家为主、禅道相掺的有序局面,形成了相对内敛含蓄、恬然淡雅的文化风尚。在这种氛围下,宋人转而以书写行书为主,例如“宋四家”便多以行书行世。总的说来,宋人比唐人“老实”,他们更内敛,酒也喝得少了。
及至明清,又出了几个嗜酒且个性奇崛的书家,如徐渭、王铎、八大山人、傅山等等。这些人天赋异禀,却也都郁愤癫狂,桀骜倔强,因此也喜欢借酒抒怀、寄情翰墨。其中,最善饮的首推王铎,有千杯不醉之称。傅山也喜酒后走笔: “醉后突兀兴不已,洒作粉壁石倾斜。”显然,对他们来说,酒是他们生命当中的激发素、催化剂,一个烈性炸药的雷管。如果没有酒,他们的创造力极有可能被封死在僵化的生命历程当中;正是因为酒,他们才得以换一种思维、换一种状态,从而在困厄的人生里,焕发出艺术的活力。